枯叶山庄不再是修仙名门，失去天道眷顾，于世间的影响力将大幅度下降。如此便导致山庄内部底蕴受损，颓废理所应当地平摊至每个人。
这是浅显易懂的因果逻辑，稍加点破，就算是局内人也能轻易跳出局限与框架，看到这一层。
柳诗情明白宁迁表达是什么，但是……
人经历失败后，把失败都归结于外界干扰，终归是逃避和借口。
“那天师大人认为，枯叶山庄还能在不久后的穹顶论道上获得优胜，延续天下名门吗？”柳诗情是个将承诺与责任看得很重的人，念在天师大人也是好意劝解，便换了个含蓄问法。
枯叶山庄少庄主顾恒，先行被紫炎宫上官吟踢出天命英杰榜前十。
这一败绩，不仅击垮了顾恒，也击败了枯叶山庄上下集体的骄傲，也让部分成员清醒了过来，开始反省自前代庄主孟雁兰死后，就一直存在的内部顽疾。
很多人逐渐开始意识到，枯叶山庄已不复荣光。此行穹顶论道，只怕是凶多吉少。
“有人比你更着急这个问题。”
谈及这个话题，宁迁神色里流露出些许讽刺。
他言语里的这个人指代的是谁，显而易见。
“听说天师大人和庄主之间有过矛盾。”
柳诗情算是孟初曦座下弟子，她不能直接偏袒某一方。
宁迁的事在弟子之间早已传开。柳诗情当初便听信传闻，才找到的宁迁。
传言说，
后山的破房子里幽禁着一位天机大师。
这位天师推演能力非凡，能完美预测他人的未来人生走向。据说，几年前庄内闹得轰轰烈烈的“叛道”事件，就和天师有直接关系……
宁迁和孟初曦有矛盾的事，在枯叶山庄也不是什么秘辛。
“哪里谈得上什么矛盾。换做是你，被人幽禁个六年，你也不会对幽禁你的人有好脸色。”宁迁坦率地回答道。
“庄主为什么要把天师大人关起来呢？”
柳诗情都没意识这个问题，是她作为弟子应该要避讳的闲事。
天师为什么会被关押起来，在枯叶山庄也流传着各类猜想，但始终没有个准确定论。
“你真想知道？你就不怕孟初曦把你逐出师门？”
“唔……这算是诗情和天师大人的悄悄话，外人不会知道的。”
“也行。姑且这也能算是我遗言的一部分，告诉你也不打紧。”牵扯到死亡的话题被成功转移，宁迁心态也趋于放空，他站起身，往破败宅院的方向走去，“外头有些凉，先回去吧。”
“哦。”柳诗情乖巧跟上。
……
说是外头凉，也不过是找个回家的理由。
向来阴冷潮湿的破旧宅邸，室内比室外还要冷一些。近来正值迅速降温的天气，居住环境更是进一步恶化。
回到厢房。
宁迁先是准备好几个热水袋，藏在被褥里。
“这房间很冷，不事先用热源把被褥焐热，这一晚上都不会暖起来的，就直接导致整宿都睡不好。昨天你在这里待过一晚上，应该能明白吧？”
他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。好歹这六年都是这般熬过来的。
柳诗情眼见这般场景，内心里倒是有些能够理解天师大人会对庄主怀有怨念了。
我尚且还是多少有些修为的修炼者，都没法习惯这里，更何况，天师大人只是个修为低微的普通人……
这六年来，天师大人恐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。
“庄主她……”柳诗情欲言又止，但很容易明白她想问什么。
“孟庄主可是踏上仙途之人，哪像凡人冷暖自知，当然是不会过问的。”
宁迁的讽刺一语双关，好在看护少女也能听得明白。
“庄主哪里会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……”
以柳诗情的所处立场，不管是有心无心，她多少都要替名义上的师尊辩驳几句。
聊着这些烦心琐事时，宁迁也已洗漱完，褪去外衣，躺进被褥，享受着片刻的温暖与惬意，打量着神情局促地站在角落的柳诗情，就提议说。
“觉得很冷？不嫌弃的话，你也可以坐到床上来。”
柳诗情一听，不坦率地红了脸。
这副表情仿佛是在传达，
她真有过类似的念头，但是碍于矜持与羞耻就没敢提出来……
“诗情怎么可以和天师大人同床而眠！”
她急忙地甩出拒绝的台词，不经意间把“取暖”行为上升了好几个层次。
少女的矜持使得宁迁不禁莞尔。
有人说十七八岁的少女，不管身处何地都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靓丽风景，看来也不无道理。
“姑且说，我所行之事皆为了死后能安生地走。假若是，我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留下点风流债什么的，岂不是自讨没趣？我想要的送行人，可不是未亡人。”宁迁难得地调侃道。
“天师大人居然也会开玩笑……”
柳诗情脸颊上的红霞未退。
她坐在床尾，让小腿没入被褥，和宁迁体验同一份温暖。
“话归正题，孟初曦将我幽禁在这里的动机。说起来也简单，就是她在六年前找到我推衍前代庄主的下落。她不想接受的推衍结果，就将我关在了这里。”
柳诗情听言，理所应当地为宁迁感到不公，刚想表达不满，就被宁迁抢先说道。
“何至于此？假如你不能理解，不妨想想，前天夜晚你得知未来那一刻，对我是怀有怎样的情绪？”
恐慌？难以置信？认为天师大人是在胡说八道？
以及……天师告知未来后，起初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，觉得他很无礼？
柳诗情此时没法再完全回想起来，对天师大人产生过的负面情绪，但能确认，她曾心中有怨。
既然有怨，那势必需要宣泄途径。
“所以庄主是在向天师大人撒气是吗……但是，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。”
宁迁无所谓地摇了摇头，回答道。
大街上摆摊算命的骗术家，都难免会遇上一些刺头，何况我还是实事求是的天师。迷途者将期望寄予玄学，或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，又或是想要消灾解难。
希望总得自身努力追寻，命运在更多时候也只能靠自身改变。我身为旁观者能做到的最大限度，不过是说上几句逆耳之言以激励……
但，绝大多数人都只愿意听他们想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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